《狂热分子》-完-4.7
作者: [美] 埃里克·霍弗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 理想国
副标题: 群众运动圣经
原作名: True Believer : Thoughts on the Nature of Mass Movements
译者: 梁永安
出版年: 2011-6
页数: 207
定价: 34.00元
装帧: 精装
丛书: 理想国 人文精选
ISBN: 9787563374625
作者简介:
埃里克·霍弗,美国作家、码头工人。一生著书10本,第一本也是最经典的,便是《The True Believer》(1951)。但霍弗本人认为,《The Ordeal of Change 》才是他的得意之作。1983年2月,也是他死前的三个月,霍弗被授予美国总统(里根)自由奖章。享年81岁。
码头工人哲学家
——这篇序的署名是文化编辑部,以注脚的形式标注。这是少见的一种不突出自己是谁的序篇,关键是写得还很好,很低调,很谦和。起到了让读者对作者和内容感兴趣的作用。
人要求伟大,而又看到自己渺小;
人要求幸福,而又看到自己可悲;
人要求完美,而又看到自己充满缺陷;
人要求能成为别人爱慕与尊崇的对象,
而又看到自己的缺点只配别人的憎恶与鄙视。
他发现自己所处的这种尴尬,
便产生出一种想象中最不公正和最易作奸犯科的激情,
因为他对于那谴责他和让他认识自己缺点的真理,
心怀切齿痛恨。
——帕斯卡尔《思想录》
第一部 群众运动的吸引力
第一章 对改变的渴望
1.很多人参加革命运动,是因为憧憬革命可以急遽而大幅地改变他们的生活处境。……因为革命运动明明白白就是一种追求改变的工具。……宗教运动和民族主义运动一样可以是改变的手段。某种广为弥漫的热情或激情显然是不可少的。……感受到有无限自我改善的机会等在前头。……在现时代,民族主义乃是群众激情最丰富也最持久的源泉,任何大变革计划想要取得成功,都必须利用民族主义的激情。
2.我们都有一种倾向,那就是到自身以外寻找解释自身命运的理由。成功盒失败无可避免会左右我们对周遭世界的看法。有成就感的人会把世界看成一个友好的世界,并乐于看到它照原样保持下去,但失意者却会乐于看到世界急遽改变。……抗拒变革盒热望变革事实上是同源的,前者的激烈程度也可以不亚于后者。
3.拥有权力感。会不假思索就投身变革运动的,往往是那些觉得自己拥有无敌力量的人。
——变革先驱,拥有权力,统一构建规则,后来人要想加入圈子,要遵守、付出,以换来加入规则圈,成为一员,这个游戏最好可以无限循环下去。费了好多脑力,在想这个先来后到的问题,一遇到太复杂的分支,脑子好想就要宕机。大忽悠得天下,列规则,然后后来者屁颠屁颠接着玩。
4.有权力的人如果对未来没有信仰,就会用他的权力来排斥新事物,以保持现状。另一方面,极不切实际的梦想即使没有实际权力作为后盾,一样可以让人产生最大无畏的胆气。怀有大希望者可以从最荒谬的来源汲取力量:一个口号、一句话或一枚徽章。……如果想要成为一种力量的来源,它必须宣称自己是打开未来之书的钥匙。……他们必须知道怎样在人们心中燃起一个极不切实际的希望……他们懂得宣扬希望。
5.病弱者与中老年人的保守性格也是产生自对未来的恐惧。
6.经验是一种障碍。
第二章 对替代品的渴望
7.实务组织可以提供人自我改善的机会,故其吸引力来自它可以满足个人利益。群众运动,“吸引”到的并不是那些珍爱“自我”、想要把它加强j加壮的人,而是那些渴望可以摆脱他们可厌“自我”的人。一个群众运动会吸引到一群追随者,不在于它可以满足人们追求自我改善的渴望,而在于可以满足他们自我否定的热望。……对失意者来说,群众运动是一种替代品:要么是可以替代他整个“自我”,要么就是可以替代一些能让他的生活可以勉强忍受的元素。……实务组织除非能满足其成员的个人利益,否则将无法久长;反之,群众运动的活力与成长,则有赖于它能否满足成员自我否定的激情。
希特勒就指出过,一个运动提供的岗位和职位愈多,“它吸引到的劣质人才就愈多,到头来,这些政治攀缘者会充塞于一个成功的党,致使其昔日的忠诚战士再也无法认出它的本来面目。……这样的事情发生时,一个运动的‘使命’就寿终正寝了”。
8.替代自信。信仰一项神圣事业,相当程度上是替代已经失去了的自信。
9.夸耀神圣事业。一个人愈是没有值得自夸之处,就愈容易夸耀自己的国家、宗教、种族或他所参与的神圣事业。
10.逃离自我。一个人自己的事要是值得管,他通常都会去管自己的事。如果自己的事不值得管,他就会丢下自己那些没意义的事,转而去管别人家的事。
这种人喜欢搬弄是非、打听试探、越俎代庖,同时对国家和种族事务表现出炽烈兴趣。在逃离“自我”的同时,我们不是依偎着邻人朋友的肩,就是掐着他们的咽喉。
11.无私者的虚荣心是无边无际的。看似伸手助人,实则拯救自己。
12.失业者宁愿追随贩卖希望的人,而不愿追随施予救济的人。
13.赴死精神。可以作为一种证据,向自己和别人显示,我们的选择是最好的。
第三章 群众运动间的可替代性
14.敌对运动的成员是为其潜在的信徒。所有群众运动都是从同一类人中间吸收信徒,且吸引到的都是同一类型的心灵,所以:一,所有群众运动是相互竞争的;二,所有群众运动都具有相互取代性。
15.宗教改革也有其革命的一面。布尔什维克和纳粹革命的宗教性格是公认的。犹太复国主义是一场民族主义运动加社会革命。
16.阻遏一个群众运动,方法往往是以另一个群众运动取而代之。
17.每一个群众运动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一场移民。移民可作为群众运动的一种替代品。
第二部 潜在的皈依者
第一章 不受欢迎者在人类事务中扮演的角色
18.一个群体的性格和命运,往往由其最低劣的成员决定。被遗弃和被排斥的人往往是决定一个国家未来的原材料。
19.心怀不平者。穷人;畸零(孤零零)人;被遗弃的人;少数民族;青春期少年;有野心的人;被某些恶德或偏执挟(xie2)制的人;对生活厌烦的人;罪犯。
第二章 穷人
20.新穷人。会被失意感刺痛的穷人,一般都是新近才陷入贫困的。对美好生活有记忆,每有群众运动,振臂相迎。愿意倾听重新洗牌人说话。
21.赤贫者。拼命填饱肚子,不会有时间,心情去悲愤或造梦。群众运动的吸引力对他们不起作用。
22.不满情绪最高涨的时候,很可能是困苦程度勉强可忍受的时候。促使革命的,不是生活真有多困苦,而是尝过甜头。
23.拥有更多,失意感大于一无所有只想拥有一点点多人。只缺一样比缺很多的人更不满。
24.追求奢侈品比必需品的时候更勇猛。
25.传扬短程希望,目的是诱发追随者行动的激情。得势的群众运动,要维持现状,鼓励顺从与忍耐,远程希望缓和群众急躁,各安天命。
26.一个有奴隶制度的社会里,闹事的是刚获得解放的奴隶,他们的不满来自自由带给他们的苦恼。得到免于负责任的自由。
27.群众运动虽然往往打着自由的旗号对抗高压秩序,但它们全速启动以后,却不会让个人自由有实现的余地。这是因为,当一个群众运动在与既有秩序作生死斗争,或是抵抗内外敌人以求自存时,它的首要之务是建立团结性和自我牺牲精神,而这两样东西都需要个人放弃其意志、判断与利益。罗伯斯庇尔说过,革命政府是“反抗暴政的专制政体”。
值得强调的是,虽然一个群众运动在其积极阶段会打压个人自由,但此举并未拂逆其追随者的意愿。法国历史学家勒南(Renan)说过,狂热者对自由的恐惧尤甚于迫害。一个群众运动兴起时,其追随者尽管活在一种得严格遵守信条和命令的紧迫气氛中,仍然会有一种强烈的自由感。这种自由感来自他们逃离了他们厌憎、害怕的那个“自我”。这种逃离让他们感觉得到释放与救赎。另外,造就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变迁也带给他们自由之感,尽管这变迁是他们在严格纪律下执行的。只有当运动过了它的积极阶段,凝固为一些稳定的制度模式以后,个人自由才有抬头的机会。一个群众运动的积极阶段越短,人们越会觉得造就个人自由是运动本身而不是运动的终结。另外积极阶段越短,被群众运动推翻和取代的那个极权体制在人们的印象中就越暴虐。
28.生命败坏了和荒废掉的人,会渴望平等与博爱多于渴望自由。为自由奔走呼号,想要的只是建议平等与博爱的自由。对平等的激情是一种对匿名的激情:成为众多丝线之一,无别于其他丝线的丝线,与别人比较,让其低劣无所遁形。呼吁自由的人,往往最不乐于住在自由社会的人。
29.自由实际存在的地方,平等是大众的热望。平等实际存在的地方,自由是极少数人的热望。平等而没自由,比自由而没平等更能创造稳定的社会模式。
30.贫穷与创造性结合,贫穷十之八九都不会带来失意感。安贫乐道莫过于源源不断的创造力。个人创造力的衰退,参加群众运动倾向显著增加,堕入狂热爱国分子,种族主义贩子和神圣伟业阵营。
31.一个人愈是不把自己看成能够决定自己现状与前途的独立自主个体,就愈不会把自己的贫穷归因于自己的拙劣。一个穷人是紧密团体一员,较不容易产生失意感,较不容易受群众运动的吸引力感染。所以,要用分化。
32.几乎所有当代的群众运动,在其初期阶段,对家庭持敌对态度,竭尽所能加以损害和分化。只要呼吁“追随我”的劝人皈依者都会是家庭杀手。家庭的衰落会自然而然助长集体精神,让人易于受群众运动的吸引力感染。
33.文明西方世界把自我改善观念带到落后地区,带来了个人失意感。西方带来的所有好处,都不足以替代过去传统农业社会带给人的庇护和安慰。被统治者彼此融合在一个整体中的程度愈大,个人落寞的情绪就愈少,困苦转化为失意感和叛乱的过程就可以被防患于未然。把一个村庄、部落或国家分割为独立的个人,并不能窒息或消除当地人民的反抗心理。有效的分化政策是培养尽量多的团体(种族的,宗教的或经济的),使它们互相竞争和猜忌。一种强烈的团结感,不管是种族、国家或宗教上的,无疑是防止工人不安分的最有效方法。当工人感觉自己是团队的一员,他的生产力将会是最大的。
34.新兴群众运动赖以吸引和维系追随者的,不是主义与承诺,而是能不能提供给人们一个避难所,让他们可以逃离焦虑、空虚和无意义的生活。让他们摆脱无能的“自我”,靠的是把失意者融化到一个紧密无间的集体中。依主义的真确性和承诺的可实现性去判断一个群众运动的存活能力是徒劳的。真正有效的判断标准是看它的组织能不能迅速和完全把失意者融合起来。凡是有几种新信条互相竞争信徒的地方,会胜出的都是集体组织最完美者。……一个组织把个人空间压缩得多小都不嫌过火。
35.反对的不是它的权力/邪恶,而是它的软弱。社会纽带强固的地方,群众运动难以找到立足点。
现代犹太人—自主性最高个人(无可避免是失意感最深,现代群众运动犹太人是现成信徒)—忙于赚钱或移民或物质性成就创造性工作(证明自己存在价值)——自力创造微弱集体家庭—希特勒集中营与煤气室绞碎烤焦——今天犹太人更理想群众运动皈依者——犹太复国运动出现(新的集体抚慰了犹太人的个人孤立)——以色列荫庇所,家园,家庭,国家,革命政党。
第三章 畸零人
36.暂时性畸零人。容易受群众运动宣传感染,但却不总成为坚定不移的信徒。
37.永久性畸零人。缺乏才干,或身心上有不可补救的缺陷,无法达成生平愿望的那些人。对于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得到再多也不会让我们满足。我们跑得最快、跑得最远多时候,就是逃离自我大时候。
只有永久摆脱自我才会觉得找到救赎,一般能够在群众运动大集体性中埋葬自我,放弃个人意志、判断和野心,把所有力量奉献给一份永恒大业,从此再也用不着无限期地东追西逐。
失意感最深的是那些有创作渴望却无法满足的人。很容易成为最暴力的极端分子。
第四章 极端自私的人
38.极端自私的人特别容易有失意感,往往是无私精神最勇猛的捍卫者。不再把高明的利己手段拿来服务其无能的自我转而服务一件神圣事业。既不会去爱,也不会谦卑。
第五章 面对无穷机会的野心者
39.面对无穷机会,无可避免看不起现在。
第六章 少数民族
40.行将被同化的少数民族,最容易被群众运动吸引的,是最有成就和最没成就的两类人。不安全感带来失意感。
第七章 烦闷者
61.狂热者无法被说服,只能被煽动。安全感来自热情依附而非他所依附的大业的卓越性。狂热者并不是真会坚持原则的人。无法用理性或道德上的理由去说服一个狂热者抛弃他的大业。真正重要的不是他所依附的大业的本质,而是他渴望所依附的情感需要。
41.群众运动刚开始的时候,它得自烦闷者的同情和支持,往往多余被剥削者与被压迫者。人们会感到厌烦,主要是他们的自我让他们厌烦。意识到自己生活贫乏和无意义是人们厌烦感的主要来源。反之,没有孤立感的个人——不容易为烦闷所感染。只有从事创作或得为三餐户口的人才不会有烦闷感。
第八章 罪犯
42.爱国主义是歹徒最后归宿。自我牺牲本身就是一种悔罪般的行为,因为要是没有深切的罪恶感,一个人根本不会有悔罪的念头。犯罪在某种程度上是群众运动的替代品。
第三部 团结行动与自我牺牲
第一章 前言
43.无论团结还是自我牺牲精神都需要以自轻为前提。一个积极群众运动的主要策略,是在其追随者中间诱导培养一种失意者的心理和行为倾向。为了成为一个紧密团体的一分子,个人得抛弃许多东西。放弃隐私,不能有个人意见,也往往不能有个人财物。
培养出人们随时准备好战斗和赴死的心态,在于把个人从他的血肉之我分离出来:把他彻底同化到一个紧密的团体;赋予他一个假想的自我;灌输他一种贬抑“现在”的态度;在他与真实世界之间架设一道帷幕;通过诱发激情,阻止个人与其自我建立稳定的平衡。
第二章 促进自我牺牲精神的方法 把个人同化到集体
44.当代群众运动的反个人主义偏执.对完全没有归属感的人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生命。想要把一个人完全同化到集体,对个人特殊性的抹杀必须彻底。他的欢乐与哀愁、骄傲与自信都必须源自团体的机运与权能,能不是源于他个人的前途和能力。特别重要的是不能容许他有孤立感。群众运动努力要趋近这种原始的典型。
45.通过认同,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成了某种永恒之物的一部分。在纳粹集中营,最能挺得住煎熬的是那些觉得自己是隶属某个党、教会或民族主义团体的人。反之,所有个人主义者全部陷入崩溃边缘。
碰到苦难和死亡的威胁,个人是无法依赖自己的勇气的。他仅有的力量来源不在他自身,而在于他隶属某个伟大的、光荣的、不可摧毁的集体。这种信仰主要来自认同;通过认同,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成了某种永恒之物的一部分。不管我们是准备好为人类、后代子孙、某个宗教、国家、种族、政党或家族而死,它们都不过是我们行将被消灭的自我所依附的永恒之物的具像化罢了。
46.铁幕的作用,防止与外部世界接触(包括思想方面的接触)。兼具物理性与心理性的作用。
戏剧元素
47.通过游行、检阅、仪式或典礼之类的活动,群众运动可以引起每一个心灵的共鸣。
贬低现在
48.群众运动给自己设定很多不切实际的目标,乃是其对抗“现在”的策略。“现在”——原来的目标——被推到幕后。被视为不洁之物,与“过去”同等对待。“过去”和“现在”一伙,另一边是“未来”。
一个群众运动不只会把“现在”形容为卑劣惨淡的,它还会刻意把“现在”塑造成那样。它贬低欢乐和舒适,歌颂严格律己的生活。它视寻常享乐为微不足道,甚至是可耻的,把追求个人欢乐视为不道德。在乎快乐不啻是跟敌人–也就是“现在”–打交道。大部分群众运动之所以会宣扬苦行理想,就是为了培养信徒对“现在”的藐视。对五官之乐发动战役,为的是撼动卷缠着“现在”的顽强触须。在色彩缤纷、气壮山河的群众大会的对照下,个人生活的惨淡和不值一文更形昭著。
群众运动给自己设定很多不切实际的目标,乃是其对抗“现在”的策略的一部分。大凡行得通或有可行性的事情都是“现在”的一部分。标榜一些可能达到的目标,等于是肯定“现在”的价值,并与之妥协。反之,相信奇迹则是意味着否定和睥睨“现在”。所以德尔图良(Tertullian)才会说:“他从死里复活 ;这事情确定无疑是真的,因为那是不可能的。”这正是藐视“现在”的一种表示。最后,玩弄神秘主义也是群众运动贬抑“现在”的一种方法。它把“现在”看成是一个广大无边的不可知世界的模糊和扭曲的反映,换言之,是把“现在”看成一个幻影和假象。
49.希望一丧失,人群就会分裂。把一个光荣“未来”的图像给鲜明地描绘出来——这是提升信徒胆量和促进自我遗忘最有力的推手。
50.“忠实信徒”会把自己视为某种向前和向后无限延展的东西的一部分。讴歌“过去”可以作为贬低“现在”的一种方法。尽管一个群众运动一开始会厌弃过去,但最后却会热烈强调(往往是假惺惺地)一个遥远而光荣的“过去”。
51.适应良好的人都是差劲的先知。对“现在”持贬抑的态度会让人培养出一种预见未来的能力。愉快的生活会让我们对巨变的逼近茫然不见。我们执著于所谓的常识,执著于所谓务实的观点。但这只是我们执著于熟悉事物的表现。快乐安定的生活会让其他的“真实”哪怕迫在眉睫–看来模糊和遥远。因此,在陡生巨变时,最手忙脚乱的,就是那些自命务实的人。
另一方面,那些排斥“现在”而把眼睛和心思放在未来的人却具有一种能力,可以侦知萌发中的危险或利益。因此,失意者和“忠实信徒”要比那些有理由希望现状维持下去的人更能预测未来。“能够抓到解决未来问题方法的正确线头的,往往是狂热者,而非尽是细密的心灵。
52.先知们都是集反动派与激进派于一身的人。保守派、自由派、怀疑派都珍视“现在”,不甘自愿接受自我牺牲都观念。激进派和反动派都厌恶“现在”,欢迎自我牺牲。激进派人类天性无限完美具有热情信念,可以创造出全新而史无前例的美好社会;反动派不相信人的自身具有深不可测向善潜力,应取法过去成功的楷模,未来是壮丽的复古,而不是前所未有都革新。现实中激进派和反动派界限并不总是分明的。反动派开始着手复古时,表现俨如激进派;激进派打造新世界时,无法无中生有只能到历史中为新世界找榜样,如果使用暴力手段,与反动派相差无几。
53.愈做不好一般事情都人就愈胆大妄为。群众运动喜欢鼓吹不切实际和不可能的任务,正对失意者的胃口。掩饰自己无能的手段,失意者会在大混乱和有钱人的没落中得到快乐。“要么一切都变得美好,要么一物不留”,真正热望的,大概是“一物不留”。
“未得的东西”
54.渴望而非拥有,才是人们赴汤蹈会在所不辞的动力。
55.自我牺牲的动力不可能是出于任何具体利益的考虑。
教义
56.任何有效的主义,必须是“违反天性、违反常识、违反欢乐的”。自信奉行的是绝对正确的教义。一种教义的有效性不由它的奥妙性、崇高性或正确性决定,而是取决于它把个人隔绝于其自我世界的彻底程度。
57.教义不是让人去理解的,而是让人去信仰的。言之凿凿,声称自身为唯一和独一的真理体现者,才会发挥效果。“只有对我们不理解的东西,我们才会有百分百的信仰。”。一种能理解的教义会缺少力量。凡是能完全理解的东西,有效性与确定性在他们眼中都会失色。虔诚者总是呼吁别人应该用感觉而不是脑子去理解绝对真理。如果一种教义不是复杂晦涩的话,就必须是含糊不清的;必须是不可验证的;要弄得让人必须到天堂或遥远的未来才能判定其真伪。哪怕有个相对简单的部分,信众还是会把这个部分加以复杂化和晦涩化。
58.忠实信徒不会惊讶和犹豫。敢于从事史无前例或不可能的任务,不只因为教义给了全能感,也给了对未来无穷的信心。
59.摆脱“自我”的冲动也是一种摆脱理性和显而易见事实的冲动。因为拒绝照我们本来的样子看我们自己,也会培养出一种对事实和逻辑的憎恶。失意者在实然性和或然性中找不到希望。轻信的人还有一个特点,也喜欢欺骗别人。因为没有能力或不愿意按照事物本来的样子看事物,就会发展出易上当和好骗人的特质。
60.煽动激情可以有效推翻一个人与其自我间的平衡。群众运动的结果造成的是一个同质的可塑体,可以任由主导者随意形塑。这种可塑性看来是团结行动和自我牺牲精神的副产品。
只有能跟自我妥协的人能够对世界保持冷静态度。这种和谐一旦受到破坏,一个人一旦被迫丢弃、怀疑或遗忘自我,他就会变成一种高度反应性的物质。就像一个不稳定的化学基一样,他渴盼与任何他碰到的东西结合。他无法单独生存,非得全心全意依附于某种力量。
他只有一个得救的机会:弃绝自我,在一个神圣组织(教会、国家或政党)的怀抱里过新生活。对自我的诋毁可以使激情保持在白热状态。
62.宗教狂热者的对立面不是狂热的无神论者,而是温和的愤世嫉俗者。
63.在狂热者看来,宽容是一种软弱、轻浮和愚昧的象征。
群众运动与军队
64.典型的将领知道怎样镇压群众,却不知道怎样战胜他们。
群众运动和军队都是集体组织;两者都会抹去个人的独立性与特殊性;两者都要求自我牺牲、无条件的服从和一心一意的效忠;两者都广泛利用“戏剧元素”(见第47节);两者都可以为那些没有能力过自主生活的失意者提供避难所。军事团体(如法国外籍兵团)吸收了许多不假思索就会投入一个群众运动的人。募兵官、共产主义鼓动者和传教士往往都是从同一个泥淖中吸收到皈信者。
但军队和群众运动的差异之处也是重大的。军队无法满足人们想过一种新生活的需要;它不是通向救赎的道路。在强有力的人手中,军队可以当成棍棒,把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强加给不愿接受的人。但军队最主要还是一种维护或扩大现有秩序的工具。它是一种暂时性工具,可以随当权者的意愿组合或解散。相反的,群众运动却是一种永恒的工具,参加者视之为毕生事业。退出军队的人是退伍军人,甚至可以是英雄;但退出群众运动的人则是叛徒。
军队的职责在于支持、保卫和扩大现在。群众运动则是为了摧毁现状。它的心思放在未来,而它的活力与驱力都是来自这种心思。当一个群众运动开始关注现在时,那就代表它已经得势。它也不再是一个运动,而成了一个制度化的组织–也许是一个建制化的教会,也许是一个政府,也许是一支军队(由士兵或工人组成)。民兵–群众运动通常会有的副产品–会保留很多群众运动的附属品:冠冕堂皇而空洞的训话、口号、神圣的标志。但就像任何正规军一样,它的凝聚力不是来自信仰和热忱,而是来自一些不带感情的机制,如操练、团队精神和纪律。它很快就会失去一群信众会有的苦行精神和虔诚,变得纪律废弛,耽于享乐–这是一切军队的特征。……
——太可怕!
第三章 团结催化剂
仇恨
65.群众运动不需要相信有上帝,却不能不相信有魔鬼。仇恨可以把人从他的自我快速卷走,使他忘记自己的幸福和前途。通常,一个群众运动的强度跟这个魔鬼的具体性与鲜明度成正比。那些精明得知道该怎样发动或推进一个群众运动的人,除了知道该提出何种主义纲领以外,还懂得怎样挑选一个敌人。
66.共同的仇恨可以凝聚最异质的成分。哪怕敌人之间,也会产生一种亲近感,因而减弱抵抗的决心。
67.一个理想的魔鬼。精明领袖的天分之一是懂得把所有的恨意集中在单一敌人身上。最理想的神应该是无所不能和无所不在,最理想的魔鬼也是如此。一个理想的魔鬼还应该是个外国人。为了让国内的敌人够资格当魔鬼,必须把他说成有外国血统。
68.恨是最有力的凝聚剂。爱一个对象的时候,一般不会寻求同好,甚至反而视为竞争者和侵犯者。但我们恨一个对象时,却总是会寻求有志一同的人。仇恨,是我们拼命要掩盖自己的贫乏、无价值、罪恶感和其他缺点的一种表现。自卑被转化为对他人的怨恨。掩饰这种转化,我们会作出最坚决和最持久的努力。最有效的掩饰方式就是找一些人——愈多愈好——来恨同一对象。宣扬什么主义信条时,真正要别人接受的不是我们的特定信仰,而是我们那种不可理喻的恨。“他对于那谴责他和他认识自己缺点的真理,心怀切齿痛恨”。
69.恨意源自自卑。别人对我们有合理对不满,要比我们对他有合理对不满,更能引发我们对他的恨意。在我们揭发别人过错使对方羞愧时,他更可能的反应并不是变得谦卑和柔顺,而是变得咄咄逼人和火气十足。死不认错是一种响亮的噪音,可以把我们罪恶感的发声给淹没。
70.恨或宽大为怀。去伤害我们恨的人,会让我们的恨火上加油;反之宽大为怀地对待一个敌人,会消弱我们对他的恨意。
71.让罪疚意识不发声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说服自己和别人,所恨的人是不折不扣的低等生物,活该……对我们伤害过的人,我们不能同情,也不能放着不管,我们必须恨他们,迫害他们,否则通向自卑的门就会打开。
72.强烈的罪疚感。任何崇高的宗教必然会让信徒产生强烈的罪疚感。高不可攀的理想必然会带来实践上的落差。
73.每一个群众运动都会按照它选定的魔鬼形象来塑造自己。恨一个有不少优点的敌人要比恨一个一无是处的敌人容易。我们无法恨那些我们鄙夷的人。恨意总是潜藏着钦佩,这一点部分反映在我们喜欢模仿我们所恨的对象。每一个群众运动都会按照它选定的魔鬼的形象来塑造自己。衡量价值观是不是正确、信念是不是真诚、意志是不是坚定,最好的方法乃是看看……敌人有没有恨他入骨。
74.大混乱就像坟墓一样,是平等的温床。
75.炽烈的恨意可以给空虚的生活带来意义和目的。
76.仇恨是一种普遍存在于我们各种情感混合物的一种成分。帕斯卡尔:“人类就天性来说是恨彼此的。”还说过,爱和仁慈不过是“一种伪装和假象,因为归根结底它们不过是恨”。我们一切的热忱、激情和希望,分解的时候都会释放出恨;反之,通过激起恨意,我们也可以合成热忱、激情和希望。
77.舍弃自我的人极容易产生各种激情,包括仇恨的激情。自我否定的人很容易会觉得他们有权利对别人冷酷无情。顺服和谦卑会孕育出骄傲与自大。当我们抛弃自我,成为一个紧密团体的一部分时,我们不仅抛开了个人利益,同时也抛开了个人责任。一个人如果没有了恐惧、犹豫、怀疑和是非感,他会变得有多残暴和冷酷,令人不敢想象。当我们在群众运动中丧失了自我独立性,我们就得到一种新自由——一种无愧无疚地去恨、去恫吓、去撒谎、去凌虐、去背叛的自由。获得了“干下流勾当的权利”,这种权利具有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勒南指出,自由世界以来,从未有过慈悲的国家。从未有过慈悲的宗教或慈悲的革命党。
78.模仿是重要的团结催化剂。一致性,才能发展紧密无间的组织。一心一德是每一个群众运动都会嘉许的美德,靠服从与模仿,表现在模仿一个榜样。我们当自己当得愈不自在,想要当别人的渴望就愈强烈。
79.排斥自我。被排斥的自我会停止强调其特殊性,就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制模仿心理的膨胀。
80.优越感可以抵消模仿心理。
81.忙人比闲人更易去模仿。模仿往往是解决问题的快捷方式。匆忙的生活更易制造齐一性。
82.具有紧密集体制的原始人要比崩溃中的公社与部落组织更易于现代化。团结,往往会强化模仿能力。因为易于模仿和被带领,也容易受外来影响,很容易受诱惑而腐化。所有群众运动的领袖都会告诫追随者不要模仿外人,模仿外人被认为是变节和背教行为。有些群众运动甚至采取极端措施:领导信徒走入旷野,以便不受打扰。避免破坏性模仿,最有效灌输追随者藐视外部世界的心态。积极的群众运动鼓励仇恨多于藐视,仇恨助长模仿性。只有小团体,保存自己特殊性,才会用藐视作为绝缘体,这种排他性不利于争取新信徒。
说服手段与强制手段
83.宣传家只能使群众信仰他们“已知”的事情。现代人喜欢夸大说服手段的效果。宣传单靠自身的力量,是无法叫那些不愿接受的人接受的。不能创造全新事物,也无法保证那些相信它的人一直相信到底。高明宣传家所做的事只是把听众心中业已徐徐成熟的意见和情绪引发至沸腾翻滚的程度而已。最容易单凭宣传打动的一种人是失意者。感情奔放的胡言乱语和响亮的口号,要比逻辑无懈可击的精确言辞更能引起失意者的共鸣。宣传技巧再高明,都不可能让失去信仰的人再度相信,为以防万一,在人们不再相信它时,用武力使他们相信。
84.我们愈有理由内疚,我们的宣传就愈狂热。宣传手段与强制手段结合,比单独作用更为狂热和喋喋不休。都有需要相信,他们所强加或被动强加的信仰,是唯一真理。宣传是为了说服自己,使用强制手段的人觉得自己不是罪犯,而被强制手段加身的人觉得自己不是出卖灵魂偷生的懦夫。
85.狂热可以带来暴力,暴力也可以孕育狂热。恐怖手段不但可以威吓“忠实信徒”和粉碎敌人,还可以让他们自己的信念受到激励和强化。人需要有狂热的信仰才能使他的懦弱站得住脚。
86.征服与说服手段相伴而行,后者往往是前者的借口和工具。“祈祷无效处,棒喝会奏效”。
87.热烈的信仰可以有效发挥暴力。哪怕最汹涌澎湃的群众运动,一样可以用武力制止,粉碎。但必须是无情和坚决的武力。迫害只能来自狂热的信念,否则迟早动摇,靠不住,不会维持很久。
88.理论与实际愈是矛盾的群众运动,就愈是热衷把自己的信仰加诸别人。传教士的热忱毋宁是来自一种深刻忧虑——因“中心”的頹象已露而引起的忧虑。传道或传扬一种主义,乃是寻找一种尚未找到之物的激情,而不是把已有之物带给世界的渴望。它是为了寻找一个终极和不容反驳的证明,以证明我们拥有的真理是唯一和独一的真理。狂热的传道者是要通过转化别人强化自己的信心。
——通过传播实践,使自己坚定地相信。
愈是容易受质疑的教条,其传教的冲动就愈强烈。传教和统治世界的激情大概同样是中心出现了严重缺陷的表征。
89.领袖要等到时机成熟才能扮演他们的角色。在他们出场表演以前,要有种种事故和其他人士的活动,替他们把舞台布置就绪。“发号施令着在紧要关头的出现,看来只是一连串偶然事件的最后一件。
90.一个领袖最神秘的能力之一,是能控制甚至魅惑一小群能干之士。一个真正的领袖(比方说工党政府丘吉尔),他会让英国人觉得,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向全世界表明,一个真正文明的国家在实行现代生产方法之余,既有能力摆脱资本主义混乱、浪费、贪婪的流弊,亦有能力摆脱布尔什维克官僚制度的权诈、野蛮与无知。他会懂得怎样把大战最黑暗那段岁月的自负与希望灌输给英国人民。
智力过人、性格高贵和原创性看来都不是必要条件,甚至不是可取的。需要条件:大胆破格、以桀骜为乐;钢铁般的意志;狂然相信自己掌握了唯一且独一的真理;相信自己是命定的领袖,总是受幸运之神眷顾;具有强烈憎恨别人的能力;藐视现在;懂得利用人性弱点;喜欢排场(壮观场面和典礼仪式);厚颜无耻,可以不顾前后一致和公道公理;认识到追随者渴望的是集体性,再多也不为过;有能力赢得和维持一群能干助手的绝对忠诚。最后一种本领是最重要和最难学的。这些干员必须一无所惧、精明自负,有能力组织和推动大规模的行动。又会完全顺服于领袖意志,从他那里得到鼓舞和驱力,并在顺服中感到光荣。
91.领袖必须是个务实者和现实主义者,但说起话来有得像个梦想家与理想主义者。对群众运动的领袖而言,见解的精辟与否看来无关宏旨。真正重要的是他敢于摆出自负的姿态,完全漠视别人的意见,不惜一个人单挑整个世界。没有任何群众运动的领袖是没有故意歪曲事实的。原创性不是一个群众运动领袖的必备条件。成功的群众运动领袖一项让人惊异的特质是,随时准备好模仿朋友与敌人,模仿古代与当代的榜样。另一个必备特质是勇敢,表现在勇于模仿和用于睥睨(pi4 ni4 厌恶傲慢)世界。任何英雄事业的成功,都系于漫无边际的模仿能力,系于一种全心全意对榜样的仿效。这种过人的模仿能力反映出,这个英雄是缺乏一个充分发展和完全实现的自我的。他身上许多东西不是发育不全就是受到压抑。他的力量来自他的盲点和死心眼。
92.“忠实信徒”行为不管多粗暴,基本上都是一个恭顺服从的人。培养盲目服从的美德。所有群众运动都把服从列为最高美德,视之为与信仰等量齐观。
93.失意者乐于以独立性来交换免于做决定的自由。对失意者来说,不用负责任比不用受约束更有吸引力,他们不用为任何失败负责任。他们自愿把生活主导权交给爱把所有责任一肩扛的人。另外,服从一个最高领袖也是实现他们平等憧憬的一个方法。在日复一日的混乱失序中,服从就像一方锚碇。
94.顺服于一个领袖不是实现目的的手段,而是目的的实现本身。至于领袖会把他们带到何处去,只是次要的问题。
95.在自由社会,一个领袖与其说是领导人民,不如说是追随人民。他必须找出人民的意向,以便可以领导他们。
行动
96.没有撕去自己特殊性和分化性的人会难以投入行动。行动是促进团结的媒介。一个行动性人物会倾向于齐一性。他们早早就明白,想要成功,就必须与同侪(chai2)融合在一起:做他们所做的事,说他们所说的语言,玩他们所玩的游戏。另外因为忙着追求成功,他们的自我会难以展开。相反的,那些为实现理想(自由、正义、平等)而移民来此的人,会用他们的理想来衡量这片新土地的现实,发现它的不尽理想之处。这样他们就会有优越感,并无可避免觉得与新环境格格不入。
97.思想人彼此很难共事,但行动人之间却很容易发展出同志情谊。
98.失意者把行动视为医治他们烦恼痛苦的良方。“踢正步让人心无二用。扼杀思想,泯灭个性。”鼓励行动的群众运动,可以让他们遗忘自我,有一种目的感和价值感。
事实上,失意者的失意感很可能主要是源于缺乏行动的机会,而失意感最深重的就是那些才具与性情都足以过一种行动性生活,却为环境所囿(you4),只能在闲散中虚耗人生的人。要不是这样,你又怎样解释以下这件令人惊讶的事实:列宁、托洛茨基、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大半辈子都只是在咖啡馆或会议中放言高论,却在一夕间变成他们时代最能干和最不知倦怠的行动人?
——哈哈,这段有意思。另外一点是,原来在作者心中列宁与墨索里尼,希特勒等位,很多地方都是并列提及了。
99.成功的行动往往会带来自身的终结。以下这些特质足以让人在任何行动领域坚定而无情地迈进:自信拥有唯一和独一真理,从不自疑;感觉自己受到一股神秘力量支持,不管力量是上帝、命运还是历史法则;绝对相信自己的敌人是邪恶化身,必须予以粉碎;乐于泯灭自我和为义务现身。
猜疑
100.群众运动广泛使用猜疑作为一种统治机制。如果别人身上有我们自己竭力隐藏的那种瑕疵,我们总是不遗余力去加以揭发。互不信任不但不会带来分裂,反而会带来强固性。猜疑是“忠实信徒”的神圣义务。
101.相互猜疑可以带来相互恐惧,像铁环套那样把大家紧紧套在一起。团结性不是“忠实信徒”彼此间手足之爱的产物。忠诚对象是整体(教会、党、国家),而不是同仁。
团结的效应
102.“忠实信徒”永远不会觉得完整,永远不会觉得安全。
103.现身乃是填不满的无底洞。群众运动强化和维系依附者的不完整感,其中一个手段是把教条提高到理性之上,个人智慧没有用武之地;另一个手段是通过经济集权和故意使生活必需品稀少,产生经济依赖。拥挤居住或生活空间让人少些独立性,逼使参与公共活动,功能相同。对文学、艺术、音乐和科学强力审查,可让即使有创造力对人也无法过上自足对生活。教诲信徒献身,强化个人多不完整感。
第四部 始与终
第一章 言辞人
104.言辞人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动摇既有的体制,削弱当权者的威信。群众运动一般都是现行秩序信用扫地以后才会出现。一个社会会名誉扫地,不是犯了大错或烂施暴虐致之,而是心有不平的言辞人积极促成的。如果一个地方缺乏言辞人,或这些言辞人心中没有不平,现行政权再无能和腐败,也可能会继续掌权,直到自行倾圮(pi3 倒塌/分裂)崩溃为止。另一方面,一个体制即使有再多美德和活力,如果它争取不到言辞人的效忠,一样有垮台之虞(忧虑,忧患)。
群众的基本态度是保守的。他们可能会想到改革,但不会想到全面革新。
一个政权不管多软弱、多宽容,都极有可能会对狂热者的活动加以激烈还击,并从中获得新的活力。
群众运动言辞者铺路;狂热者令其诞生成长;行动人巩固。(段落总结)。
105.造就法国大革命的是虚荣心,自由只是借口。言辞人,差不多都有一种深切的向往:被肯定。这种向往决定了他们对现行秩序的态度。
几乎每一个喜欢找茬的言辞人,一生中都有一个阶段,在位者只要表现出谦恭和怀柔姿态的话就可以把他争取过去。处于这个阶段的言辞人大都会乐于当趋炎附势者和朝臣。不过,等到一个言辞人完成自己的一套哲学或主义之后,他就不容易会动摇了,不容易受奉承和引诱影响。
不管一个抨击当局的言辞人,多么相信自己是为被压迫者和受伤害者仗义执言的斗士,他的动机十有八九都是私人和个人性的。在纳粹德国和俄国,被捧在手心里的言辞人并没有冲动要站在受迫害者的一边,去谴责残忍无情的国际领导人和秘密警察。
——哈哈,这个论调之前甚至没关注过,却觉得符合实际情况。
106.一个体制明明无能已极却能够苟延残喘时,当权者已经与言辞人结成紧密同盟。如果所有读书人都是教士,那教会就是不可动摇的;如果所有读书人都是官吏,那现政权就不太容易会遇到反抗。
107.所有当代的群众运动千篇一律都是由诗人、作家、历史学家、学者、哲学家之类的人为其前导。
108.优秀者信仰尽失,而低劣者激情澎湃。真诚的言辞人不需要靠绝对的信仰活下去。他把探索真理的过程看得与真理本身同等重要。不会排斥思想上的冲突,也乐意论辩。提出一套哲学或学说,主要是为了展现才华和作为思想演练,而不是作为行动纲领和信仰原则。诉诸原则一般是理性而非信仰。狂热者和对信仰如饥似渴的群众,更喜欢给思辨加上神圣的光环。耶稣并不是基督徒,一如马克思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好斗言辞人通过以下方式为群众运动铺平道路:(一)攻击既有的信条与制度,使之威信尽失,不再受人民拥护;(二)在没有信仰就不能活的群众中创造一种信仰真空,以致宣扬某种新信仰时,幻灭了的群众会振臂相迎;(三)为新信仰提供主义与口号;(四)动摇“优秀者”——就是没有信仰也可以活下去的人——的信念,让他们没有抵抗能力——看不出为信念与原则捐躯是有意义的,不做抵抗就向新秩序投降。
109.催生群众运动的知识分子的悲剧根源在于,他们本质上都是个人主义者。群众运动悲剧角色往往是前导言辞人,又特别是那些活得够久,眼看旧秩序为群众的行动所推翻的言辞人。事实上,一个群众运动所体现的自由,一般比他们致力要推翻的旧秩序来得少。
因为在群众运动的过程中,唯一被欺骗的只有言辞人。他们当初站起来对抗旧秩序,嘲笑它的不合理与无能,指责它的不合法和高压政策,要求它给予个人自我表达和自我实现的自由。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响应他们呼吁的群众,渴望的是和他们一样的东西。然而,群众渴望的其实不是自我表达和自我实现的自由,而是摆脱自主存在这个不能承受之重的负担的自由。他们想要摆脱“自由选择的可怕负担”(陀思妥耶夫斯基语)。他们不想要良心的自由,只想要信仰盲目、独裁的信仰。他们推倒旧秩序,不是为了创造一个由自由、独立的个人组成的社会,而是要建立一个整齐划一、没有个人性可言的完全统一体。旧政权让群众不满的不是它的邪恶,而是它的软弱;不是它的压迫性,而是它无法把人们敲打成一个坚固有力的整体。言辞人打动群众之处不在于他们揭示出现秩序的卑劣,而在于揭示出它无可救药的无能。一个群众运动所取得的直接结果,往往就是群众渴求的结果。他们没有被骗。
催生群众运动的知识分子的悲剧根源在于,不管他们有多么讴歌群体行动,本质上都是个人主义者。他们相信有个人幸福可言,相信个人判断和原动力的重要性。但一个群众运动一旦成形,权力就会落入那些不相信也不尊重个人者之手。他们会得势,主要不是因为漠视个人让他们敢于冷酷无情,而是因为他们的态度和群众的激情是完全一致的。
——写得好,鼓掌!啪!啪!!啪!!!
第二章 狂热者
110.如果狂热者是鱼,混乱就是水。没有狂热者,大概就不会有一个新开始。等旧秩序开始瓦解,祈祷这一天早日来临的言辞人反而会害怕。忘了自己所说过的一切话,跑去求助强有力的行动人——懂得应对乌合之众,怎样阻遏混乱怒潮的人。
111.大部分纳粹头子都有艺术和文学上的野心,就没有实现的能力。由于真正的言辞人不会愿意长时间压抑自己的批判意识,日子一久,无可避免就会扮演异端角色。因此,除非他能适时与操实权的行动人联合起来或早早寿终正寝,他的最后下场很可能是引退、被放逐或遭到枪决。
112.没有外敌可以摧毁时,同一阵营的狂热者就会彼此为敌。
第三章 务实的行动人
113.用失意者的愤懑情绪作为建筑一个新世界的灰泥。群众运动若是从开始到成熟都是由同一个人或同一批人领导,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114.真正的行动人意不在更新世界,而在拥有它。
115.行动人用以巩固和维系新秩序的方法是折中性的。行动人接管得势的群众运动以后,首要关心是把成员团结性和自我牺牲精神维系下去。倾向于倚重强制手段。新秩序应该建立在人的脖子上而不是心坎里。真正的行动人不是信仰人,而是法律人。信仰与自发性在运动初期所发挥过的重大作用,他仍记忆犹新。因此还会在新的机构里保持信仰的门面,信仰的象征物高高挂起,备受尊崇。运动早期阶段发挥过作用的言辞人和狂热者会被奉为圣徒。营造出信徒的服从是出于信仰和自发的假象。尽力把新秩序说成是早期斗争所追求的理想的辉煌实现。
行动人巩固和维系新秩序的方法是折中性的。甚至会像旧秩序取经,抄袭很多旧秩序用以维系稳定的方法,因而不知不觉地建立起与过去的连贯性。这一阶段的一大特征是会出现一个绝对的独裁者,不纯粹是当权者嗜权,也是蓄意采取策略。
116.一个群众运动的活跃阶段结束,就会变成成功者的权力工具和失意者的鸦片。
第四章 良性与恶性的群众运动
积极阶段的黑暗与贫瘠
117.在社会激情处于高压的阶段,少有可供人沉思和反省的余地。作为这阶段人格化身的狂热者一般都是那类不讨人喜欢的人。他冷酷无情、自以为是、轻信、好辩、心胸狭窄、粗野无礼。他随时准备好为他的神圣伟业而牺牲亲属朋友。让一个群众运动拥有不可抵抗力量的是成员的绝对团结与自我牺牲精神,但这两样东西,却是以牺牲个人自主性中好些珍贵的成分而得来的。一个群众运动,不管其信仰如何崇高、目标如何正大,只要它的积极阶段为时过久,就绝不会是良性的群众运动,特别是这个运动已掌握了权力却仍然继续积极阶段。那些被认为比较良性的群众运动-如宗教改革、清教徒运动、法国大革命、美国独立革命,以及过去100年来的许多民族主义运动–它们的积极阶段历时都比较短。不过,只要一个群众运动还是处于积极阶段中,它就或多或少会带有狂热者的色彩。
积极阶段的气氛是会斫(zhuo2,用刀斧砍劈)伤或窒息创造性的心灵。
118.狂热者的盲目是他们力量的源泉,也是他们智力贫瘠与情绪单调的原因。
119.纳粹与共产者得自模仿者比得自原创者为多。即使一个群众运动流露出原创性,这些原创性一般也只是表现在应用和规模两方面。
决定积极阶段长短的一些因素
120.自由与个体性的式微就是文明的式微。一般而言,一个目标具体而有限的群众运动,其积极阶段之持续时间,比一个目标朦胧而不确定的群众运动要短。极端主义要长期维持下去,模糊的目标大概是不可少的。
121.所谓自由的传统就是反抗的传统。
122.领袖的人格特质是左右群众运动性质与长短的一个关键因素。
123.目标愈明确,人们对目标对记忆会愈清晰。
124.把人民宗教化的能力是国民国家领袖对必备才具之一。他们说,缺乏赴死精神正是民主国家已经腐烂到核心的表征。一个国家不再有强烈热望或是它的理想都是具体和有限的事物时,它潜在的能量就会受损,只有拥有一个无止境的目标,一个国家才能保持其潜在能量。这个目标并不需要多崇高。
125.狂热是一种灵魂的疾病。有力的群众运动往往是一个注入活力、更新和整合的过程。是一种可以让社会和国家振衰起敝、死而复生的神器工具。